(原文:粵語)
梁美萍:我想在八年前左右,因為當時須要搬家,很擔心臨時找不到可以擺放如此多東西的房子,所以打算找個貨倉。當時沒想過要把貨倉當成工作室,因為我做的事情,未必需要一個工作室。我想我是處理物料的藝術家,所以我會用物料去做(創作)。
以嘔吐袋創作期間,無論去到哪裏,我都會時常收集,這些其實不算多。我覺得嘔吐袋這物件很有趣,你去到哪裏,沒人陪伴也好,嘔吐袋都會陪着你。
大件的(物品)有甚麼呢?大件的(物品)例如就有這些「龍鳳」。這對應該是六十年代左右,有自己的雲飾紋、木紋的特色。
訪問者:你可以講一遍你旅行時會收集的物品清單嗎?
梁美萍:買水晶球、嘔吐袋,拔別人衣服的毛……但在泰國比較困難,因為他們不穿毛衣。最近我對眼睫毛也有興趣,假的,「一眨一眨」的那些,不知為何會想到這個。
物料有趣的地方,在於它不是純粹由你製造出來,它可以是大量生產的。但它毀滅的狀態、存在的狀態,有很多的痕跡和過程,是跟一個現成物件在工廠拿出來時,是不同的。正正就是這種不同,要在極盡相同的對比下,才能看出當中的關係。
一萬隻,如果是180隻一箱,即是50箱對吧?結果應該是50箱左右。
譬如我有很多作品都是用數量作鋪排的,以突出量和質的關係。只要數量多,就會鋪排出一個意思。一件東西是我個人的聯想,但很多東西放在一起時,那個事實本身、存在本身,就會給你更大的空間,讓你將自己本身的想法放進去。
這裏有兩箱……這兩箱是茶包來的。其實不是(特地)浸的,是自己拿回家後飲喝過的茶包。愈是曬得久的(茶包),堆在一起時本來是濕的,顏色會愈來愈深,深得像深啡色那樣。
茶包喝完、高興完、思索完,你是沒有傷痛的。但(茶包)在你自己手裏,就不是再那麼純粹地探討其象徵意義,因為象徵可能是你塑造出來的。
為何你會望着它那麼久呢?為何會望着茶包在陽光下分組,一直變色,有甚麼狀態,令你如此沉入去呢?
這裏有一些箱子,是我以前擺放頭髮鞋子的,寫明黑色頭髮做的鞋子180隻。我會寫在這些箱子上,這些是灰色的頭髮,完全乾淨。
原來染髮或金色的頭髮,層次是很多的,又有粗又有幼。 那段時間你會完全投入頭髮(創作)那裏。但有段時間我一邊做,一邊摸着頭髮在手中編織起來的時候,老實說,很濫調,我真的流眼淚,我真的獨自在流眼淚。突然間好像摸過很多人,你摸着他頭上的頭髮,摸着陌生人的這件事,當中那種「眾生」的感覺,我只能用這個字(形容),是真的。
梁美萍:把公仔都帶來了,是嗎?
梁美萍助手:是的,就是那些。
梁美萍:你看到這些全部都是別人捐出來的,不是買回來的。我買的話,就算去大型連鎖玩具店,我都選不到那麼多不同(種類)。
它們(公仔)怎樣才能連在一起呢?主要是在某個位置中,我們放進了磁石。我會教你們怎樣鋸開某些位置……
我覺得動物會出現在公園裏,其實是一個馴服的過程,是馴服一個文化。裏面這些動物(公仔)其實是一些經濟「動物」,它是一件商品。作為經濟產物,它們是絕對馴服於你的。它們要很用力將磁石拆開,但分拆了之後,若你把這些「動物」並排而放,它們又會自動連在一些。這是一個抗衡的過程。
我們很早就問了救世軍,救世軍是不接收二手公仔的。之後大多數(公仔)我會給社區中心。南亞社區中心也接收不了那麼多,所以如果再沒有人接收,過一段時間,就會把它們送去堆填區。
我有個學生也問,接下來你會用這些公仔來做甚麼?因為她說,她們兩姊妹分享這些玩具,分享了很長時間,直至現在讀大學。她不捨得,「不捨得」是原有的決定,但你做一個決定,你想捐出來,其實就代表了一件事。就是說,的而且確,你到了某一個階段,你不想它們再在你身邊。「取」和「捨」之間,這個過程,在紀錄之中,其實是重要的。
你完全沒取捨,你是一個怎樣的人生?如果你「捨」的話,你「捨」甚麼,又是另一個人生。
梁美萍:你開鋪每次都要搬嗎?開鋪後每次都要搬來搬去嗎?
黃先生:差不多每天都要搬的。
梁美萍:這是黃先生。
黃先生:你好,你好!
梁美萍:不是「龍鳳」,是一張很長的桌子,還有個圓形的燈,有個「壽」字那個。如果有人要的時候,你告訴我,我把它送回來給你。那個不是我的,只是先暫放於我那兒。
黃先生:會不會是弄壞了別人的車那一件?哈哈!
梁美萍:哈哈!
梁美萍:我覺得這間鋪重要的地方,是旁邊有人捨棄東西。即是整個區,尤其就近的地方,(人們)會捨棄東西。捨棄的物件集中後會來到這裏,黃先生再會再檢查一次。你會知道這些東西是在怎樣的脈胳之下,有着怎樣重要的文化發展。
「有權使用一切武器。」
黃先生:那個是……暴動。
梁美萍:我的天,是1967年!你在哪裏找的?是否別人收藏後被你拾到?
黃先生:是的。
婦女:很重!
梁美萍:她秤完(廢物)後就會放到此處。
婦女:是不是稍後可以開車了?
梁美萍:是的,差不多了吧!是不是可以開車了?
黃依依:他日這裏會興建豪宅的了!政府規劃了興建地鐵或是甚麼的。
梁美萍:這是最後的寶藏了,這些建築。
黃依依:用土地來建樓宇,比用來放置這些(廢物)更值錢。
梁美萍:我不時會過來看看。看甚麼呢?都是看重複的東西。人家丟掉的東西是重複的,你看的東西又是重複的,但這就是我們日常生活中的那種不斷重複。這個很日常的部分,是我們看不到的。
你說,多美麗?對我來說很美麗。
他們可能真的當是一份職業,但對我而言,是他怎樣將一個社區中,我們所遺棄的東西重整、分類,再回到循環的位置上。而循環的階段,跟工業大廈的生產與生產出來的物件,繞了一個大圈。其實又回來這個區,又放回此處。
這個連繫……我相信你作為藝術家的話,或者說你做創作,別說藝術家,你的觀察、敏銳度,其實是你自己創造時,其中一個可以把玩的能力,或是支持你做創作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