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在上網時不受Google、Facebook這些市值逾十億美元「獨角獸」企業的控制？只要將虛擬私人網絡（VPN）設置到中國內地，這些網站和應用程式就會被封鎖，這樣你就可以享受輕鬆寫意的「在線隱居之旅」！

這種諷刺的做法是《硬核數據排毒》（2018年）背後的創作概念。《硬核數據排毒》是M+首件數碼委約項目，由駐居上海和紐約的藝術家苗穎創作。這件網絡藝術作品透過「養生度假」概念，探討全球資本主義、網上政治宣傳和媒體民主的議題，以別具玩味的方式反思「中式互聯網」（Chinternet）和萬維網的意義。

苗穎在本文與我們暢談這項作品的靈感、她與審查的關係，還有獨角獸的大便。

是甚麼啟發你創作一個「在線隱居」體驗？

我到世界各地尤其是歐洲旅行時，發現很多書店，甚至是博物館內的書店，都有售賣關於數碼排毒的書籍。我開始察覺到數碼排毒正在流行，這種「心靈雞湯式」的盲目正面想法非常吸引我，便萌生起創作這個項目的念頭。人們已逐漸意識到以演算法產生的「過濾泡泡」如何牢牢地控制着我們的生活；我想這是他們突然開始數碼排毒的原因吧。

深入研究後，我發現那些書籍和數碼排毒計劃多數都有網站版本。那些網站提供不同的靜修勝地和服務，定價各有不同，通常由兩千美元起跳。活動大致為期一週或以上，期間參加者的手提電話會暫時沒收。這某程度解釋了為何《硬核數據排毒》以網站的形式呈現，因為那些真正的數碼排毒服務，確實是在網上營運。

《硬核數據排毒》的美學意念和圖像從何而來？設計靈感又是甚麼？

整體而言，《硬核數據排毒》的美學意念是那種自然、健康、時尚的排毒美學。因此作品裏的文字採用手寫字體，而背景大部分使用看似中密度纖維板的圖案；這種板材常用於裝飾廚房、生活用品店等地。未塗上油漆的纖維板呈現出自然、質樸的感覺，而這正是數碼排毒生活的一環。

立體動畫圖像則是來自我之前製作的虛擬實境體驗，我以錄像形式將它放到這個網站。這個虛擬實境體驗會帶你開展一趟旅程，首先你會到達一個小島，那地方象徵由Google、Facebook等科技獨角獸企業運用演算產生的「過濾泡泡」。抬頭望去，可見頂部以一塊大布覆蓋，上面印滿這些獨角獸企業的商標，那其實是伺服器機房。你之後會被一些幻想世界的動物襲擊，牠們代表着不同的獨角獸公司，例如藍色巨鳥代表Twitter、紙皮箱怪獸代表亞馬遜。

這些動物開始吃你的曲奇──這些曲奇代表你的cookies，即是你在網上活動時洩漏的數據。然後，這些動物就會開始在你身上大便，看來難以招架，令人噁心。最後，你會在一個會議室內，漂浮在動物和糞便間，一塊板子前方寫着：「成為下一家獨角獸企業需要甚麼樣的完美演算法？」。

《硬核數據排毒》如何反映出你使用「中式互聯網」與萬維網的經歷？

我視《硬核數據排毒》為《親特網+》（2016年）的姊妹作，兩者均與防火長城有關。《親特網+》位於防火長城內，活像一個山寨意識形態，以公私合營方式宣傳「互聯網+」中真實的意識形態。在中國，有國營企業與外資公司合併，成為公私合營的企業；由於此等企業屬半國營性質，所以仍須宣傳意識形態。對我而言，《硬核數據排毒》同樣反映了中國互聯網的整體環境，只是立足點有所不同，是處於防火長城以外。

《硬核數據排毒》網站裏的一句成語──「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亦反映了我的看法，隱喻以中國山石，來攻西方的玉。

你曾形容自己與審查的關係就如「一場糟透的戀愛」。《硬核數據排毒》在這段關係的角色是甚麼？

其實《硬核數據排毒》可說是在宣傳中國互聯網應用程式和中國互聯網環境。你不用付出真金白銀，親身到靜修勝地，並讓他人沒收你的流動電話；而是在網上排毒，當中會使用到中國互聯網內某些真實存在的網站，例如百度地圖。這正反映出我與審查的關係，是一種「斯德哥爾摩症候群」的症狀，如同我以往所形容的，情況就像是一個人質愛上綁架他的強勢匪徒一般。

《硬核數據排毒》亦曾於上海一間藝廊以實物裝置的形式展出。上海展覽的觀賞體驗，與今次只在網上展出有何分別？

作品的核心是網站，而實物裝置比較像是個體驗中心。在中國，體驗中心是各個品牌展示形象和產品的地方，就像櫥窗或陳列室。因此，實物裝置是用來推銷數碼排毒的生活方式，而網站才是意識形態的核心所在。

所以當你走進這個實物裝置時，是不會看到網站本身的，裏面沒有平板電腦之類的設備供人瀏覽網站；不過網址印在牆上，並佔據展覽最多空間。網站比較像意識形態，如標誌或口號一樣；而裝置本身就是那種意識形態的體驗。

你有記錄任何參加者按照《硬核數據排毒》指示而行的結果嗎？

沒有！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設立一個郵箱之類的途徑，予人將結果發送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