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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18日 / Ellen Oredsson

從大地到墨水:行為藝術家如何以身體創作

彩色照片。一名剃了光頭的男人瞪着鏡頭,臉上以黑色墨水寫有一些名字和故事的中文。在一連串的照片中,他臉上的文字逐漸增加,直至填滿全臉。

張洹2000年創作的《家譜》,© 張洹; M+希克藏品(捐贈),香港

行為藝術是一種透過時間和人體(或身體)來表達感受或意念的藝術形式,幾乎可以在任何地方、由任何人進行,可以公諸於眾,也可以私下舉行,有無經過預先編排皆可。

各種行為藝術均以不同方式涉及身體,而有些行為藝術家則尤其以自己的身體為重點。1960至1970年代,一眾藝術家開始以自己的身體為創作焦點,形成了一場組織鬆散的運動。以下是M+館藏中一些實驗這種藝術形式的藝術家。

安娜ㆍ曼迪耶塔

影片截圖中,可見一個裸體女人面朝下方,俯臥在地上與她身型輪廓相合的凹坑中,凹坑裹注滿紅色液體。

安娜ㆍ曼迪耶塔,《血腥的輪廓》,1975年,超八毫米菲林轉至高清數碼媒介(彩色、無聲),M+,香港,© The Estate of Ana Mendieta Collection,圖片由紐約Lelong & Co.畫廊提供,

安娜ㆍ曼迪耶塔在個人行為展演中,以人體輪廓或自己的身體展開自身與土地的對話。這些展演分別在美國、墨西哥及其家鄉古巴進行,歷時近十年。

曼迪耶塔在12歲時離開夏灣拿的家園,被送到美國中西部愛荷華州的孤兒院。這種被迫離鄉別井的創傷,一直迴盪在她的藝術創作中。曼迪耶塔在行為展演中通過在塵垢、沙地和泥土上留下身體的痕跡,並以火、水或煙轉化這些物料,把與家人和祖國分離的經驗,變成對缺席與在場、生命與死亡、過去與現在的表現。

在1975年的作品《血腥的輪廓》中,曼迪耶塔赤身躺在地上,然後從畫面消失,留下其身體的印記在泥土中。這個凹坑隨即被紅色液體灌滿,藝術家臉朝下方,俯臥在凹坑中。整個過程營造失落之感,並暗指血與暴力。

瑪麗娜ㆍ阿布拉莫維奇

兩張正方形的照片並列而排。兩張照片均由高空拍攝,看到山巒上有連綿的厚厚土黃色城牆,一個身穿紅衣的人在城牆上行走。照片下方有白色空間,上面以墨水筆畫有小畫作。左邊的圖畫畫了一個人,上方有一個不明物件釋出一些東西到該人身上。右邊的圖畫中,有一個人伸出舌頭,舌頭連着一條線,並與一條長長的蛇連在一起。

瑪麗娜ㆍ阿布拉莫維奇,《情人》(五之一及二),1988/1996年,彩色照片和墨水,M+,香港, © Marina Abramović

瑪麗娜ㆍ阿布拉莫維奇是當今甚為人熟悉的行為藝術家,尤其以挑戰身體極限的作品而聞名。

她在1970年代初起以自己的身體為媒介,創作如《Rhythm 5》(1974年)等的作品。在該作品中,她點燃一個浸滿石油的星型裝置,並剪下指甲、腳趾甲和頭髮丟進火焰中,最後在星型裝置的中心躺了下來。她後來因缺氧而失去知覺,但觀眾起初並沒有發現。

M+收藏了阿布拉莫維奇創作於1988年的《情人》,此作品與中國深有淵源,她與德國藝術家Ulay(生於1943年)一同策劃,在萬里長城上行走。當時兩人是交往多年與一同工作了很久的伴侶,打算各自從長城的兩端出發,一直走到中間會合。他們原定在長城中間相遇後結婚,不過在進行這次創作時,兩人關係已開始惡化,於是這次長城中間的相遇,就成為他們分手告別的時刻。

王蓬

黑白照片中,藝術家王蓬全身染滿黑墨,蹲下來以雙手支撐身體。身下白紙有黑色的墨印,右方擺放了一盆黑色墨汁。

王蓬,《84行爲照片 6》,1984年,銀鹽照片、纖維紙,M+ 希克藏品(捐贈),香港 © 王蓬

王蓬1984年的作品《84行為》是中國首個裸體行為藝術展演作品。王蓬在作品中,以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把墨汁印在一般用來寫書法和畫水墨畫的宣紙上。當時王蓬就讀於北京中央美術學院附中,他以該展演來表達對美術教育偏重於技巧的不滿。

值得留意的是,當時在中國創作裸體藝術是為違法的,1983年旨在抵制西方自由思想影響的「清除精神污染」運動發起後尤其如此。王蓬當時獲兩名同學協助,在私下進行該次展演。同學李天元負責拍照,程可槑則在王蓬身上塗抹墨水。王蓬害怕作品會惹來事端,於是待到1990年代初才公開這些照片。

張洹

黑白照片中,一個赤裸上身的男人坐在昏暗的房間裏,房間牆壁是水泥牆。他的皮膚塗上亮澤的物質,看起來很油亮;多隻蒼蠅飛到他的手臂、胸口及頭上。

張洹1994年的行為藝術作品《十二平方米》的照片由藝術家榮榮拍攝,© 榮榮;M+希克藏品(捐贈),香港

張洹曾解釋他運用自己身體進行展演的原因:「我發現自己的身體能成為我的語言,它是最貼近我本質的東西,能夠讓我為他人所認識。」

1990年代初,張洹是北京東村這個激進藝術家社群的一員,這群藝術家以極端的肢體表現形式,共同創作了一系列極具顛覆意味的行為展演。張洹1994年的作品《十二平方米》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展演中將全身塗滿魚的腥液和蜂蜜,全裸靜坐在公廁中一小時,吸引蒼蠅爬滿全身。最後他浸進池塘裏,結束了展演。

兩張圖片左右並列。圖為一名剃了光頭的男人瞪着鏡頭,臉上以黑色墨水寫有一些名字和故事的中文。左圖中,他的臉上只有少量文字;右圖中,他的臉上則寫滿文字,近乎全黑。

張洹,《家譜》(局部),2000年,彩色照片, M+希克藏品(捐贈),香港,© 張洹

張洹另一件甚具代表性的行為藝術作品是他在2000年創作的《家譜》。作品中,三名書法家從早到晚輪流在他臉上寫上與其文化背景相關的文字、姓名和故事。隨着字句在臉上堆積,皮膚沾上的墨水愈來愈多,他的面目亦愈來愈難以辨認。作品以視覺及文字表達個人及家族經歷對一個人的影響。

張怡

一個蒙眼女人坐在椅子上,雙腿張開。 她身穿白色花邊胸罩和白色長裙,長裙捲起固定着,露出生殖器。 她的生殖器被白色剃毛膏覆蓋, 她手拿一把剃刀,正把它浸在一杯水中。

張怡在1998年的行為藝術作品《剃了(有所失)》中將有汽礦泉水倒進杯中,喝了幾口,然後以水作潤滑劑,剃去她的陰毛,© 張怡;M+,香港

張怡別樹一格的行為展演,以強有力的手法表達亞洲女性身分之錯綜複雜。她在1990年代末於紐約一間小劇院進行了一場甚具代表性的展演,為其藝術事業奠定基礎。她在這場展演中把自己的身體、性別認同、種族身分毫不保留地呈露於人前,打破社會對美國亞裔女性的行為所定下的常規。

張怡1998年的作品《剃了(有所失)》足以證明她於展演中如何大膽地運用自己的身體。她在展演中蒙着雙眼就坐,身穿令人聯想起婚紗的白色裙子,她把裙子捲起至腰間,雙腿張開,開始以剃刀粗略地剃下陰毛。張怡蒙着眼在觀眾前進行如此私密的舉動,除了使人不安,更同時既容許又拒絕他們的凝視。她的舉動是社會認為體面動人的女性必須做,但不應在眾目睽睽下進行,而她在觀眾前做這種事,是藉此挑戰社會對女性定下的規範。

厲檳源

影片截圖中,可見一個男人從混濁的泥水中跳起到半空,臉朝下方望着水面。他雙眼緊閉,衣服濕透,拳頭緊握。

厲檳源,《自由耕種》,2014年,單頻道錄像、照片、紙本文件,M+,香港,M+新藝術委員會基金,2018年,© 厲檳源

北京藝術家厲檳源的作品既私人又具政治意味。在2014年的《自由耕種》中,他面對自己身為家族農地繼承人的責任,不用一般農具而用自己的身體來耕種土地。

厲檳源的家族在1983年中國農村土地改革時,獲得2.2畝土地來種稻米和蔬菜。厲檳源的父親過世後,他身為唯一在世的兒子,繼承了0.1畝責任田供其自由耕種。厲檳源思考自己身為藝術家與對家族的責任,創作了這個既富有個人意義又令人動容的作品。厲檳源在其家鄉的親戚和村民圍觀下,整個下午不斷從水田躍起騰空,再摔落到泥水中。他的作品富戲劇性,亦耗費體力,象徵他致力以家族名義與所繼承的土地重新建立聯繫。

以上在行為藝術中運用身體的例子,可能只是歷史中的一小部分,但亦說明了藝術家如何為了藝術而展示與暴露自己的身體。

想觀看這些行為藝術作品的完整版?歡迎到多媒體中心瀏覽館藏中的行為藝術紀錄。此文章原於「M+ 故事」發佈,以配合在M+展亭舉行的「境遇──五個人」

Ellen Oredsson是M+的網絡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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