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攝影:概念攝影先鋒李家昇與黃楚喬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他們創作藝術作品,並與其他藝術家聯合出版,建立一個獨特的平台,將影像融入跨媒介作品。二人最經典的影像作品在1997年前後完成,作品裏的顯易而見「香港」元素,教人聯想起那個年代的憂慮不安。
在重要的歷史時刻,我們總不禁將紀實攝影視為讓後人看見歷史真相的工具。而今天重看攝影師李家昇和黃楚喬的概念攝影作品,卻勾起更多的情感。
多重角度的影像創作
李家昇和黃楚喬本身不是讀攝影出身,李家昇有平面設計的背景,黃楚喬則讀文學;兩人思考影像時,當然不會跟隨傳統攝影的一套。1985年,李家昇獲麥烽主理的知名攝影雜誌《攝影畫報》邀請撰寫專欄。初時,他以個別攝影習作為案例撰文,後來漸漸擴大寫作題材,包括展覽評論、攝影理論及實踐,有時更與黃楚喬合寫。由於他的設計經驗,他除了提供圖片外,還會兼任文章的版排工作。1987年,他亦開始為邱良任職總編輯的《攝影藝術》撰寫專欄。
隨着他寫作的題材變得廣泛,李家昇向《攝影畫報》編輯伍小儀提出將他原來三頁的專欄發展成一份有關另類攝影的十六頁獨立刊物,這就是在1992至1999年隨《攝影畫報》附送的《女那禾多》(娜移)。自此,他和不同攝影師、文字工作者、詩人和設計師跨界合作,在當時來說是前所未見,更是對紀實攝影甚或商業攝影的猛烈衝擊。時至今日,這本刊物已成為了香港概念攝影重要歷史文獻。
M+香港視覺文化策展人彭綺雲說:「那個年代,創作圈子比較窄。李家昇和黃楚喬作品之所以與眾不同,是因為他們致力創造一個空間,讓不同形式的表達出現。他們抱着兼容並蓄的想法,作品中不乏與流行文化相關的影像,也跟陳育強、蔡仞姿等本身很少以攝影作創作媒材的藝術家合作,讓他們做一般不會做的事情。」
其中一個重要的合作,正是與著名詩人也斯(本名梁秉鈞)的。李家昇為也斯的詩集創作過不少封面和插圖,而其拼貼作品《在時間盡頭的城市》亦是也斯一本詩集的封面,而作品的標題就是來自這本雙語詩集的英文書名。在這幅紅彤彤的影像中,李家昇在啟德機場跑道的鳥瞰圖上印上觀音送子圖的古舊年畫。他常將無關的圖像拼湊在一起,交疊堆砌,與比利時超現實畫家René Magritte的手法如出一轍。作品中各式各樣的道具──地圖、毛澤東模型、蘋果、老式眼鏡、雨傘、書等被超現實地並置在一起,為影像帶來多重的思考層面。
雖然李家昇的作品以攝影呈現,但其實排列和編輯才是他的創作所在。他常用影印機去將影像與文字重疊,構成一件作品。當我們獨立觀看影像裏的物件、細節、顏色,總會找到各種相關的聯想,這個過程彷彿在玩尋寶遊戲。然而,當所有東西拼湊在一起,又會模糊了那些明確而獨立的感覺。構圖再刻意都好,刺激觀者的卻是一份糾纏又不張揚的曖昧。
「他們二人追求的影像,不止於單一焦點,而是一種與文字或詩篇相似的多重焦點作品。像一個字,可以讀出多重意義和意像。」彭綺雲說。李家昇自己也曾說過,這種拼貼方式或多或少受到讀詩的影響,令一張影像有多個切入點。
當代和歷史文化的拼凑
李家昇擅長拍攝靜物,黃楚喬則以人物攝影創作了「何年集」系列。這系列共有十二張概念攝影作品,創作於1994至2000年間,探討香港的過去、現在和未來。當中的《大選美》以一種高調的幽默和調侃去低調詰問身分和歷史,儘管主角打扮成香港小姐的模樣,她的姿態卻讓人想起英女王伊利沙伯二世。
《大選美》中香港小姐手臂上的紋身,是來自意大利耶穌會傳教士郎世寧(Giuseppe Castiglione)於1715至1766年間,在中國生活時所繪畫的清代宮廷畫《乾隆觀馬術圖》。他在清宮藝術家中甚有影響力,在繪畫中引入動植物的大自然題材和單點透視法。「黃楚喬將當代和歷史文化元素拼湊在一起,呈現出很有意思的構圖。」她還藉油畫的龜裂網紋質感為畫作增添歲月痕跡,含糊地將脆弱的物料與香港的過去、現在、未來連繫起來。
李家昇和黃楚喬在1995年創立了的OP(Original Photograph,即原作照片)計劃,為當代及上一代攝影師,如邱良、顏震東、麥烽等人代理及發行限量版照片作品。當時攝影照片還沒有進入藝術市場,但他們已經在建立這個寶庫。在彭綺雲眼中,這是別具前瞻性的:「李家昇和黃楚喬真的走得很前,不單在他們的創作上,更形成一個讓大家合作出版的平台,將攝影推廣成藝術形式。有了在太子臺的OP畫廊,他們得以保存並展出現代及早幾代藝術家的重要作品。」
2000年,儘管他們為了女兒升學,舉家移民加拿大多倫多並關掉畫廊,但他們仍繼續深深影響着香港藝壇。其作品強調跨媒介的攝影手法,讓大眾看到攝影作為藝術媒材的可能性,更為日後專門從事攝影的畫廊,以及2010年開始舉辦香港國際攝影節鋪路。
本文於2020年2月7日首刊於《香港經濟日報》,現經編改及翻譯發佈於此。原作者:陳筠而;編改:網絡編輯梁仲汶。所有作品:M+,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