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館的箱子:楊沛鏗的《三人探戈》
大家在到訪博物館時都會被各種琳瑯滿目的展品吸引,但那些放置展品的容器背後亦有一段屬於它們的歷史。
早於十六世紀的歐洲,收藏家已經有挑選珍貴物件並將它們置於展示櫃中並列的做法。這些收納各種奇趣玩意的傢俬被稱作「珍奇櫃」(wunderkammer)。櫃中的物品形形色色;雕塑、畫作、礦石、原始文物到動植物標本均為常見的展品。在航運尚未普及的年代,從世界各地搜羅珍藏往往所費不菲。在當時能夠擁有一個珍奇櫃實為名流紳士凸顯社經地位的一種表現。起初這些收藏只為滿足個人興趣和供私人宴會中的賓客觀賞把玩,但隨着藏品數量擴張,珍奇櫃逐漸填滿一個個房間。豐富的藏品具有教育和研究價值,既吸引學者到訪,亦適宜對外開放供大眾觀賞。有說這就是現代博物館的由來。
另一邊廂,在亞洲亦同樣有專門打造木櫃以擺放瓷器、珠寶或佛像等珍貴工藝品的傳統。這些展櫃常被雅稱為寶籠。在中國清朝的時期,已有按各種展品尺寸量身訂製的寶籠出現。這些寶籠本身亦會飾有木刻花紋或瑞獸圖騰等吉祥圖案,除了收納用途外亦具備藝術價值,與其內部的珍品配襯更顯相得益彰。
香港藝術家楊沛鏗的《三人探戈》就在一個由木雕框架製成的玻璃箱中放置了三個互相穿刺的長鼻鳳凰螺貝殼。長鼻鳳凰螺基於其獨特的外形深受貝殼收藏家的追捧。楊沛鏗代入貝殼收藏家的身分,將西方自然歷史收藏動物標本的做法嫁接於一個充滿亞洲特色的寶籠當中。以三個貝殼隱喻三角關係當中的微妙平衡如何打破二元思維的局限,在慣常的東西方文化差異論述中尋求第三種可能性。
《三人探戈》這個命題同時亦諷刺人們喜好浪漫化事物的傾向。看似相濡以沫的三個貝殼以其尖銳而易斷的長鼻,在人為操弄下維持着一種危險的平衡。失去「肉身」的貝殼徒為過去存在的蒼白證明;偏偏人類喜好貝殼的美態進而收藏甚至把它們塑造成各種手信紀念品。本為容器的貝殼被放進一個箱子當中,而箱子又被放於有如箱子一般的展廳當中。層層的包覆邀請觀眾聯想到底在箱子之外還有甚麼框架存在於生活當中。作品幽默地對收藏這個行為如何指涉、定義人與自然的關係提出一些自嘲式的批判。
楊沛鏗的藝術創作慣於扭轉動植物於自然環境生存的狀態並將之置換於展覽場域當中。透過勾勒自然媒材在空間中的無形紐帶,以生態關係為比喻嘗試了解人對於各種社會制度的看法。
在談及現代博物館作為社會版圖的一個重要構成時,不同公眾人士對博物館的收藏和定位可能有着截然不同的理解和期許。博物館如何積極地從其歷史背景出發走向一個回應當代社會的定位需要公眾的持續參與和討論。在這個問題跟前,或許這三個小貝殼可以為我們帶來一點靈感。
《三人探戈》現於M+合院展廳「博物館之夢」中展出。
本文於2022年10月12日首刊於《明報》,現經編改及翻譯發佈於此。原作者:王天樂;編改:網絡編輯梁仲汶。除另有標注:所有作品:M+,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