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謄本
(原文:粵語)
何藩:其實我偏向喜歡黑白。我不是不拍彩色照,但我發現一件事,彩色沒那麼適合我的世界。黑白給予我一種距離,怎樣的距離呢?跟現實人生的一種距離。我覺得這個距離很重要,現實人生是七彩繽紛,黑白好像抽離了一樣,更能夠令觀眾、觀者,有一種思維,一種沉思默想的空間和深度,跟我、大家產生共鳴。
我好喜歡黑色。黑色好像一種力量,好偉大,好神秘,好像可以主宰世界的一種力量。我覺得我拍照很隨意,意之所至。例如我住在半山麥當勞道,中區,我由中區走下來,當時沒有地鐵,就揹着相機,由麥當勞道半山走下去,路見橫街窄巷,煙霧迷離,有些小人物,芸芸眾生,草根階層,弱勢社群。我覺得他們所表達的一種香港精神,是最令我難忘的,小人物拼搏求存,一直在掙扎奮鬥。
我很注重光。我覺得攝影是光的藝術,我要光合我心意,不談對錯,便要等光。當時有感而發,我就表達當時的心境,我的一種感覺。大文豪巴爾扎克(Honoré de Balzac)說過,他說藝術除了感動之外,便甚麼都不是。偉大!他說得偉大。
這一張呢,我必須坦白告訴各位,不是我的功勞,是上帝跟我開的一個玩笑。根本我不是在拍小孩,底片是四方的,實際上我在拍電車路。初初看,實在不行,看著看著,一旁有兩個小孩,更好玩,更有趣。放學後,兩家那樣,這樣好像⋯⋯有著節奏一樣。我喜歡玩剪裁,像製作電影一般,我很喜歡玩剪接,那是怎麼樣呢?剪接可以令你的作品起死回生。攝影也是一樣原理,那邊是死的,這邊是活的,那就把它剪掉。真正的好相片不在相機,而是在你本身,是在你的眼,在你的腦,在你的心,不是在於冷冰冰的機器。
何藩的黑白照片捕捉了五、六十年代香港的日常面貌,令人印象深刻。儘管他鏡頭下的香江風情大多已不復存在,但年輕一代仍可透過其經典照片了解舊日香港。M+ 收藏了28件何藩的攝影作品,為觀眾打開一扇從影像窺視往昔的獨特窗口。
何藩(1931年生於中國上海,2016年卒於美國加州聖荷西)是著名攝影師、電影導演和演員。他在上海長大,14歲時擁有人生中第一部相機,自始便踏上攝影之路;1949年移居香港後,開始以黑白照片記錄他在這座城市的所見所聞。
以下十張由何藩拍攝的舊香港照片,將娓娓道來十則有關他的事。
1. 何藩因慢性頭痛而開始攝影。他年少時患上慢性頭痛,不得不經常在閱讀和寫作期間稍作休息。他利用休息的時間到街上四處閒逛,並在其父親鼓勵下,開始把所見所聞拍攝下來。
2. 他是位自學成才的攝影師,從未接受正式訓練,而是憑直覺摸索關於光學、物理、化學、機械等攝影原理。他在上海獲得人生中第一部相機,1949年來到香港後進一步研究攝影,並獲得逾200項殊榮,成為當年最年輕的英國皇家攝影學會最年輕的高級會士之一。
3. 想尋找何藩的足跡?他曾住在半山區麥當勞道。他憶述:「我住在半山麥當勞道......當時沒有地鐵,(我)就揹着相機,由麥當勞道半山走下去。路見橫街窄巷,煙霧迷離,有些小人物,芸芸眾生,草根階層,弱勢社群。我覺得他們所表達的一種香港精神,是最令我難忘的。小人物拼搏求存,一直在掙扎奮鬥。」他拍照時全憑感覺,因為能觸動自己的事物,才能感動觀者;他認為這樣誕生的作品才會有靈魂及生命。
4. 他偏愛黑白照片。何藩曾說:「其實我偏向喜歡黑白。我不是不拍彩色照,但我發現一件事,彩色沒那麼適合我的世界。黑白給予我一種距離。」黑白攝影予人抽離現實的感覺,為觀者營造思索照片場景的空間。
5. 何藩亦是一位著名導演,在數十年間拍攝了多部電影作品。對他來說,電影和攝影恍如一對雙生兒──兩個媒介都以鏡頭、畫面或影像代替文字、筆觸和音符,表達作者或創作者的所思所感。
6. 他認為拍片歲月的淬鍊,使他成為更出色的攝影師。何藩的電影執導經驗讓他學會捕捉戲劇性及充滿詩意的畫面,致使他能精準地按下快門,瞬間拍下人們臉上的喜怒哀樂。他把電影說故事的技巧套用到攝影上,其攝影作品之所以趣味盎然,正正因為當中的故事性。他的觀眾也許來自不同的文化背景,但其鏡頭下細訴的世態人情,卻令大家產生共鳴。
7. 他愛隨心拍照,凝住關鍵一刻。何藩的攝影風格完全體現了法國攝影師亨利·卡蒂埃-布列松(Henri Cartier-Bresson)「決定性瞬間」的理念。這種等待最佳時刻才按下快門的攝影手法,至今仍廣為街頭攝影師和攝影記者採用。
8. ......而他也喜歡擺拍攝影。何藩在拍攝《人生舞台》時,正就讀於新亞書院(現為香港中文大學的成員書院之一)。當時他有志於成為電影製作人,因此已展露他對編導舞台劇的才華和興趣。相中人物都是他的書院同學。
9. ......以及在拍攝後修改照片。何藩將作品《放學》形容為「上帝對我開的玩笑」。他解釋:「根本我不是在拍小孩,底片是四方的,實際上我在拍電車路。」他最初對照片不太滿意,但後來看到路邊有兩個小孩的畫面更為有趣,便把照片大幅剪裁成窄窄長長,讓孩子的身影、電車軌和沙井蓋在構圖中建構出層遞變化的律動。何藩喜歡剪裁和修飾自己拍攝的照片,他形容這過程「像製作電影一般」,認為修飾照片可為作品注入活力。
10. 他晚年時重溫舊作,發掘新的可能。他覺得重溫舊作就像尋寶,找到好東西的喜悅更是無價之寶。他晚期的作品以疊影手法述說新故事,重新組合和編排香港街道舊照,創造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作品名稱由M+翻譯。此文章原於「M+ 故事」發佈。
Ellen Oredsson是M+的網絡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