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于吉、谢南星和范加的作品看见的身体
在什么时候,身体的表现形式会揭示出更深层的人性真理?艺术家于吉、谢南星和范加在“希克奖2023”展览中展出破格创新的作品,将人体重塑成对身分、历史与社会的抽象探索。谭雪凝探讨当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时,会揭示出什么样的未知领域。
于吉、谢南星和范加在“希克奖2023”展览中呈现的作品,就创作主题而言,皆延续了他们对身体的探索。这三位艺术家或运用油彩、或使用水泥、或借助数码科技,采取虚实相应的手法,探索身体的表现形式,这种手法偏离现有的社会政治或历史象征主义。他们的作品可让观者自由解读,反映他们扩大雕塑和绘画的可能性的想法。
于吉曾在中国、柬埔寨和印度研究大量古代雕塑,对出土文物饱经风霜后磨蚀破损的方式很感兴趣。有别于《石肉──叠影No.8》(2021)的孕妇躯体形态,于吉在“希克奖2023”展览展出的其余两项雕塑《石肉──雷玛雷玛1901》( 2018)和《石肉──流动的盛宴No.2》侧没有明显有关躯干来源的线索,难以辨别所指对象。
于吉的作品类似古代雕塑,她称之为“肉”的躯体形态支离破碎,有如幽魅,而且并无指涉特定的宗教塑像或人物,不带任何情感,在解剖学角度而言亦不准确。举例而言,《石肉──雷玛雷玛1901》用普通水泥制作,由一条铸铁带连接两个部分。其形态虽看似人类肢体,但也仿佛是非人的东西。雕塑置于别具分量的装置作品《疲倦的肋骨》旁,两者的物料和比例对比甚具张力。于吉特意把柔软的形态与坚硬的工业物料并置,令《石肉──雷玛雷玛1901》特别引人入胜。这件雕塑成功将我们的注意力引离原先衍生自艺术史、宗教、性别、政治和其他文化脉络的知识,改为将眼光集中于雕塑的物料特性,以及环绕其形状的模糊状态。就这样,于吉引导我们如何观看雕塑和雕塑身处的空间。
至于谢南星展出的作品《剔牙之歌》(2022)就参照了老彼得·勃鲁盖尔十六世纪的画作《盲人引领盲人》,画中盲人的变成了烤鸭。作品有如一阙图像民谣,比喻疫病大流行造成的心理影响。这组三联画风格并不连贯,难以轻易归类,右联有较易辨认的视觉元素,左联则近乎全盘抽象。此外,三幅画并无连贯的视觉叙事细节,颠覆了理解画作的常规。
谢南星不依赖图像的创作取向,令观者在诠释作品时颇有难度。他的作品以破格手法揭示绘画是个模糊的媒介,并提出一个想法──绘画题材远不比绘画手法重要。这观念可追溯到他长久以来对光线作为媒材的兴趣,他也对光线在绘画过程所发挥的作用深感着迷;在一天中的不同时间,自然光都以不同方式影响和穿透画布;这位艺术家重构光线对图像带来的影响,打破了作品的具体形态和叙事,令作品不再纯粹是视觉元素的表达。谢南星从根本上探索光线,将主体掩藏并重新揭示。他抛却能一看即懂的图像,借此展开一场作品和观者之间的视觉游戏。
最后,范加的《Sites of Wounding: Chapter 2》(2023),展示了这位艺术家一直以来致力拓宽雕塑的界限,并在过程中创造全新意义的努力。与于吉一样,范加在创作中常以身体作主题,质疑有关身分认同的种种假设。在这项作品中,范加用沉香追溯香港得名的历史,将一个非人类物种与人体连结起来,具体地把“内在身体”与社会和体制所带来的创伤扣连。
范加创作这项作品时,把身体作为媒材,将自己身体内部及内脏进行电脑断层扫描,继而改变扫描图像的比例,以达致抽象的效果,然后用3D打印技术复制成模型。他为表面涂上树脂,并进行打磨,呈现重重有如伤口的层次。范加亦把展厅墙壁变成装置的一部分,他在墙上割出窄缝,对照躯体上的伤口,并把几件雕塑嵌到墙内,令观者可一窥内在风景。另外,吹制玻璃组件有如从墙缝渗出,其带棕色的色调,呼应土沉香树干受真菌感染后所分泌的树脂,亦即沉香的来源。范加在这项作品兼用数码软件和传统技法,令制造雕塑变成创造意义的过程,并使操纵或消去躯体部分,成为了探索抽象且难以轻易辨认的形态的方式。范加破格的创作融合艺术、生物学、科技,以及雕塑作为艺术媒介的社会含义,我们可把他对于躯体和移换躯体的深入探索,视为箇中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