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余震:谈“希克奖2023”展览中杨沛铿、王拓和苗颖的创作
当今生活中视觉资源的丰富程度非昨日可比拟。策展人龙云从视觉表达的角度出发,探讨“希克奖2023”展览中杨沛铿、王拓和苗颖的创作,看他们如何捕捉视觉素材,并将之糅合到关乎当下、过去和未来三个维度的叙述与创作中。
对杨沛铿而言,这种在日常中不断重复的视觉经历会让陌生事物变得理所当然,从而不再让人产生疑问。因此,将日常陌生化是他作品中一个较为显著的特点。到了2019年疫情肆虐期间,昔日熙攘的街头变得冷清,但滚动的广告标语依然如常照亮维港。“For a brighter future”,这一充满积极意义的字句在那刻显得格外讽刺。因此,创作此作时,杨沛铿特意采用香港随处可见的贴街招手法,将海报不规整地贴到房间外墙的灰色建材板上,营造出临时、粗糙的视觉效果。而另一件以排队栏杆组成的作品《队》(2023),则让观众在海报的“光明指引”下排队进入房间,重新体验出入境时的心情。在刚刚经历了全球疫症的当下,这两件作品无疑回溯了我们共同的视觉经验。
如果说杨沛铿的《红光明》是借助视觉经验来重塑当下,王拓的录像作品《东北四部曲》(2018–2021)则是以历史为媒介,理解此时此地的处境。2018年,农民工张扣扣为母复仇杀人案引发了社会对法律公平正义的激烈讨论,被捕审判的场景、亲友痛哭的画面在各大主流报章、社交媒体上铺天盖地出现。王拓则试图深入至这些刺激神经的影像背后,厘清崮中错综复杂的个体叙事,并以此为题材创作了四部曲中的首尾篇章《烟火》(2018)和《哭阵门》(2021),后续更延伸至东亚历史事件,发展出《扭曲词场》(2019)和《通古斯》(2021)。
整个系列作品时间幅度横跨百年,主要围绕几个重要年份所发生的事件和关键人物展开。除了张扣扣案件外,作品还着墨1919年五四运动中报国无门的青年学生郭钦光的境遇,以及鲜少被历史书写的1948年长春围城战。但王拓并非单纯地重现历史,而是在时空交错的脉络之间,巧妙穿插相关的民间神话、历史典故和萨满宗教仪式等影像,令作品变得更丰富和深刻。
不同于以往那样将四部曲作为独立的作品分开呈现,王拓这次在展览中将它视为一个整体来考虑。观众步入空间便会看到高低错落、如山峦般环绕的七个屏幕,实验音乐快慢不一的节奏在不同画面中交替转换,令人沉浸在王拓的视觉迷宫中。完整的叙事在这里似乎变得不那么重要,观众并不需要从头到尾看完每部影片,就能立刻捕捉到恢宏又迷幻的历史氛围。背负相似命运的几位主人公形象在不同故事中多次出现,这指向了王拓想要通过作品来讨论的主题:在非线性的时空叙事中,按某种既定轨迹而不断重复的历史意味着甚么?我们能否用宏大的历史观审视当下的矛盾和困境?
相较于前两者对现实世界的探索,苗颖的作品《桃源十二村》(2019–2023)则聚焦网络虚空间,那里也是她创作概念成形和发展的地方。回顾苗颖不同阶段的创作,我们也能从中发现互联网文化的演变。从早期对GIF动图、弹幕、鬼畜和直播等形式的借用和调侃,到最近用游戏动画探讨技术和艺术关系的作品,她的创作都凸显出网络语言密集无序、极具张力和持续衍生的特点。从2019年开始,苗颖便和康乃尔大学计算器学研究员合作,在作品中运用机器学习的技术。
本次展出的近作《桃源十二村》是一个三章节作品,其背景设定在中世纪,但以人工智能的技术发展前沿为讨论核心。《桃源十二村》借鉴了心理学家史坚纳的著作《桃源二村》这部小说,故事讲述如何通过改变和控制人类行为建立理想国度。而《桃源十二村》训练和改变的是一个个人工智能模型而非人类。
它们在第一章节通过数据投喂接受实时训练,成为引领桃源十二村和蟑螂村民的社会牧羊人。在第二章,它们已经能使用文字生成模型GPT-3编写电影。而第三章,苗颖选择回归网站和手机应用程序,展现一个不受管控的人工智能世界。从受训、为人所用到不受管控,三个章节展现了人工智能发展的基本路径,也透露了苗颖对这项技术发展的担忧。
在最后呈现的那个混沌人工智能世界中,苗颖把角色人物全部抹去,同时也抹去了故事本身,观众只可以看到闪光、攻击、防守等游戏通关中的视觉特效,似乎暗示世界最终只剩下后台不断运行的机器和各处闪烁的亮光。整个作品采用简单直接的游戏视觉语言,以爆炸式持续生长的状态来到观众面前。在大量色彩鲜艳和可爱明亮的卡通形象包裹下,《桃源十二村》的叙事直指一个未知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