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尾忠则为演剧实验室「天井栈敷」设计的海报,向法国文学艺术杂志《白色评论》一张著名海报致敬,彰显了艺术协作的力量,以及在创作上敢冒风险的重要性。
1967年,日本杂志出现一则广告,标题写上「怪优、奇优、侏儒、巨人、美少女等大募集!」乍听以为是「怪胎秀」招募奇才,谁想到这标志着一个前卫艺术团体的诞生?身兼诗人、作家、电影导演、马术和拳击比赛评论人,拥有十八般武艺的寺山修司,就在这一年,将他的创作扩展至剧场,正式创立演剧实验室「天井栈敷」。
了解《毛皮玛丽》海报之前,或许先要认识法国文学艺术杂志《白色评论》(La Revue Blanche),因为横尾忠则沿袭照搬了该杂志1894年由法国后印象主义画家皮尔.波纳尔(Pierre Bonnard)绘制的海报。波纳尔以单色作画,画中有三个人物剪影:一位披着皮草的女人拿着一本《白色评论》,相信她是米希亚.塞特(Misia Sert),即杂志创办人之一塔迪.纳坦逊(Thadée Natanson)当时的妻子,以及画家雷诺瓦(Pierre-Auguste Renoir)和罗特列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等人的灵感缪思;她身旁有一位报童打扮的男孩,竖起大拇指,指向她手中的杂志;报童身后的报摊则有一位佝偻的男人背影。以上所作的描述,可以原封不动套用在《毛皮玛丽》海报,只是报摊消失了,而女人手上拿着的《白色评论》变成一封玩味十足的道歉信,信中写道:「亲爱的皮尔.波纳尔阁下,请原谅我侵犯了您的作品。横尾忠子」。在海报右下方,横尾忠则再次致敬波纳尔,明目张胆地署名「Pierre Yokoo」,而非像他先前的海报那样签署其名字的英文拼音「Tadanori Yokoo」。
为何横尾忠则要挪用波纳尔的作品?
首先,海报中三人面向的方位与《毛皮玛丽》的情节息息相关。 《毛皮玛丽》改编自亚瑟.李.科皮特(Arthur Lee Kopit)写于1960年的剧作《Oh Dad, Poor Dad, Mamma’s Hung You in the Closet and I’m Feelin’ So Sad》,两者同样讲述母亲禁锢儿子并操纵其人生,父亲虽然缺席,却又不时彰显自己的存在。在科皮特的版本,父亲以尸体的姿态观察大局;而在寺山修司的版本,父亲(准确来说是养父)透过性别易装来担当母职,换言之,毛皮玛丽是一个雌雄同体的角色,表面上是女娇娥,实际上却是男儿郎。回到波纳尔的画作,女人和报童占据画面中央最抢眼的位置,光明正大,以正脸迎向观众;男人则出现在画面右侧,背对观众,化成一团黑影──这不就是毛皮玛丽的写照吗?玛丽在人前装扮成女性,承担起母亲的责任(旁边的报童可解读为其养子),然而其男性身分躲在暗处,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其次,海报中的女人身穿皮草,固然与「毛皮玛丽」的艺名契合,然而她披戴皮草的方式,也间接宣示了角色暧昧不明的身分。
细心一看,女人的脸上只有双眼和鼻子暴露人前,其嘴巴和脖子均被皮草遮盖,这意味着她原本的男性生理特征如胡须与喉结也一并隐藏起来,呼应毛皮玛丽亦男亦女、雌雄莫辨、性别流动的身分。归纳以上两点,横尾忠则将《毛皮玛丽》与波纳尔为《白色评论》绘制的海报结合,可谓天造地设。
当年排演《毛皮玛丽》时,发生了一段插曲。导演东由多加与横尾忠则大吵了一场,双方争持不下,最后以横尾忠则退出剧团告终。那场争执谁对谁错已经无从考究,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出剧目的海报是横尾忠则为天井栈敷设计的最后作品,横尾忠则与寺山修司的梦幻合作至此成为绝响。
本文于2023年3月15日首刊于《明报》,现经编改及翻译发布于此。原作者:柯家纨 ;编改:网络编辑梁仲汶。
页顶图片:横尾忠则于日本东京接受朝日新闻的访问,刊于1971年7月16日,摄影:朝日新闻经由Getty images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