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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1月17日 / 陈筠而

台湾当代艺术家:探索本地与国际视角

油彩布本作品上,出现粉红色和蓝色花束,配以七彩叶片和白衬黄的满天星。花束在深红色的背景上重覆构成花纹图案。

林明弘,《枕头#12》(局部),1998年,油彩布本,M+,香港,© 林明弘

自1970年代起,台湾艺术家积极回应台湾社会变革和国际艺术风潮,为台湾当代艺坛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新一代艺术家运用录像艺术,借着捕捉平民百姓的生活日常,重新审视被忽略的历史和不断转变的地缘政治身分。

一如国际上其他艺术家,台湾艺术家从1970至1980年代开始,发展出各式各样的视觉艺术形式和风格,他们所关心的主题,也被身处的地方以至国际环境影响,到1987年台湾解除戒严后,台湾艺术家的作品更是与戒严时期的那些截然不同。

从物质到非物质

台湾艺术家洪素珍的经典录像作品《东/West》,展示一个分裂成两边的嘴巴;一边在说国语,一边在说英文,句子重叠。洪素珍在移民美国后创作这件作品,借此表达自己身处异地所面对的语言、文化及身分冲突。前M+水墨策展人马唯中说,作品所触及的不只是台湾人的经验,而是国际共通的;这种国际性正是M+的收藏准则之一。

《东/West》片段
《东/West》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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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素珍,《东/West》,1984/1987,单频道数码录像(彩色、有声),M+,香港,© 洪素珍

在戒严期间,不少台湾艺术家都从远处观看世界,因此作品中有种被困的苦闷状态。然而,洪素珍作品中的苦闷却是另一种,是人在异乡的切身矛盾,也是对政治和社会的一种抒发。随着更多艺术家在1970到1980年代因种种原因到了外国,他们观看世界的方式也开始转变。

李明维和林明弘从亚洲历史和文化出发,深深地发掘自己跟世界的连结。

当中包括自1990年代末在国际艺坛上崭露头角的李明维林明弘。他们代表了成长于海外却仍根植台湾的一代人。他们吸收了两方面的养分,并在创作中呈现或探索着一些更能呼应国际视野的价值观。其作品从艺术的本质,到挑战艺术空间及其权威,以至从亚洲历史和文化出发,深深地发掘自己跟世界的连结。

“李明维和林明弘都对关系美学(relational aesthetic)产生了兴趣,他们的作品都展示了一些西方人能够了解的东方文化元素,亦探讨着人与人之间的连结与关系。”马唯中说。

展厅内的装置作品由三个木亭组成,媒材包括合板、玻璃、亚加力、灯,纸张及铅笔。木亭由横向木条和半透明玻璃板筑构而成,侧面和背面略微倾斜,横向木条上放置了多个白色信封。每个亭子的入口均设置了一级小台阶。

李明维,《鱼雁计画》,1998年,合板、玻璃、亚加力、灯、纸张及铅笔,M+,香港,© 李明维

从体验他们作品的方式上,也可见从物质到非物质的转移。李明维的《鱼雁计画》就是例子之一。作品的起源是李明维写了一百多封信来悼念和缅怀向过世的外祖母,后来,这发展成一件更庞大的装置艺术品,把当代艺术空间开放给观众,让他们进入一个木造亭子里,对已没法再相见的人写下未曾说出口的话。写信的人可以选择留下邮寄地址,由博物馆代为寄出。马唯中解释,透过提供场地与指引,李明维让观众参与这个作品,并透过写信集体释放情感。在温柔的情感背后,他在挑战传统,挑战人们对当代艺术空间和艺术本身相关的既定想像。

林明弘:关系美学
林明弘:关系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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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弘谈他作品中的实验元素。“对我来说,艺术不只是创造一个物件,而是一个空间。一件作品并不止于物件本身,重点在于使其边界难以看清,让你沉浸其中、身处作品中,或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视频文稿

林明弘:这是什么?是艺术吗?这是我常被问到的问题。我想我更感兴趣的是思考艺术的作用,所以我总是喜欢创作带有功能的艺术。

我的许多作品都没有标题。这可说是营造了开放式的处境,赋予作品某种自由。

观众被邀请坐在作品上、躺在作品上;甚至有人在上面睡午觉。我为每个枕头都画了一幅画,这某程度上成为了一座桥梁,拉近了他们与艺术之间的距离。

在过去二十年里,我在作品中使用的大部分布料,都来自六、七十年代,甚至直至八十年代台湾都非常流行的印花。

纺织品是相当私密的东西,特别是这类设计的纺织品。它们大多用于新婚喜被上,亦是新娘嫁妆的一部分。我发觉这些图案会令观众产生很切身亲近的反应。重要的是,观众看见作品后都感到熟悉,而且大多数人都会忆起一些往事。于是,我开始专注于令这些对过去的集体回忆成为载体,让观众借此与艺术和展览展开对话。

《无题 (休息抽根烟)》尝试让观众真正接触到作品。你坐在椅子上,它就会留下你身体与它互动的痕迹。吸烟时吐出的烟雾,让人的呼吸变得肉眼可见;这也是一种放松的方式,也是寻常生活里的小休。因此,上述一切都在这个空间发生,然后这些画作又成为了某种空间。

这件作品中有五幅画,它们与五个构成椅子的垫子直接相关,并扩展成一种宏观与微观的关系。对我来说,艺术不只是创造一个物件,而是一个空间。一件作品并不止于物件本身,重点在于使其边界难以看清,让你沉浸其中、身处作品中,或成为作品的一部分。我们所做的完全超越展览既有的体验。我认为,那是一种挑衅。

与此同时,林明弘则把日常生活的物件放到当代艺术的空间。林明弘生于日本,在欧美求学和发展事业,后来移居到他现居的台北。跨地域的成长。使他对台湾的传统花布有一种既远且近的记忆。他把这些传统花布图案变成大型公共作品,成为一个个的场域,让观众走进里头跟自己的回忆连结,或是初次体验这种花布。花布蕴含着一种属于过去的文化和美学,也是一代人的记忆。在林明弘的转化下,它就变成现代跟传统对话的桥梁,同时也凸显了一种冲突。尤其当他把家用的花布放进艺术空间,他也扩阔了观众对美术馆空间的想像。

从生活经验观察历史

有些生于1970及1980年代的台湾艺术家,带来了更直面的和更深耕的社会性探讨。他们当中不少以录像作品更深化地探索台湾人或是台湾在全球的身分,“他们从重重叠叠的地缘政治,挖出一些不为人知的历史,然后再去研究自己的位置。”马唯中解释道。相比前几代的艺术家,年轻一辈不单从生活经验入手去挖出历史,也是从这地方的背后发掘有什么力量在影响着台湾。这种探寻是无可避免的,毕竟在他们的成长阶段,对这类历史的反省更为热烈。

《计程车》片段
《计程车》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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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加恩,《计程车》,单频道数码录像(彩色、有声),M+,香港,所罗门ㆍRㆍ古根海姆基金会与何鸿毅家族基金中国艺术计划相关之捐赠,2019年,© Chia-En Jao

饶加恩为例,他在2016年创作了《计程车》,一部长达79分32秒的数码录像。为了这部作品,饶加恩乘了七十多趟计程车到台北几个具历史争议的地点,如中正纪念堂、圆山饭店、前美军俱乐部等。搭车的过程中,饶加恩拍下自己与司机的聊天内容,一段段的对话,剪辑起来便是不同的观点和记忆,就如一部小小的历史片。此作品探索人们看历史的立场和价值观,是否会因着出生年代和成长背景的不同而不一样,或是这些地方的历史价值会随时日而被淡化。 “台北的司机很喜欢聊天,但聊政治是很冒险的。”来自台北的马唯中说。可幸饶加恩的态度温和,他们的对话聊到一些被遗忘或刻意遗忘的历史,夹杂着幽默和悲哀。马唯中续说:“饶加恩从生活经验里,拍出更大的历史。”

《废墟情报局》片段
《废墟情报局》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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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维,《废墟情报局》,2015 年,单频道数码录像(彩色、有声),M+,香港,M+新艺术委员会购藏基金购置,2019年,© 许家维

另一位来自这世代的艺术家就是许家维,他在十年间做了四至五个大规模作品,延伸出很多课题和作品形态。在《回莫村》中,他揭示了国共内战后、因国民党“明撤暗留”政策而继续驻守于泰缅边界的“弃兵”故事。在其录像作品《废墟情报局》中,一位泰北老兵述说这段缺失的历史,并以泰国传统木偶剧重新演绎。许家维把真实事件混进戏剧,不但对历史身分提问,也让观众感受到这些被遗忘的人的生命被置身荒野的状态。他的作品以别具创意的方式呈现现实,是年轻一代艺术家挑战界限的绝佳例子。他们的创造力和韧性挑战着人们的既定想法,鼓励大家持续重新审视。这些作品透过捕捉被忽略的观点并与公众互动,反映出艺术如何能够体现和影响一个社会对其历史传统和自我意识变化的理解。

本文于2021年10月21日首刊于《香港经济日报》,现经改写及翻译发布于此。原作者:陈筠而;编改:网络编辑梁仲汶

陈筠而
陈筠而
陈筠而

陈筠而是编剧、编辑、记者,亦是Weak Chickens创办人。她是书籍《大象在球上走》的作者之一。出自其手笔的剧作包括2020年为大馆“动戏.童迷香港艺术计划”创作的《老而不,Stay in Touch》,以及2023年为“大馆表演艺术季:SPOTLIGHT 2023”创作的《我最终死去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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