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雕塑该如何教?谢淑妮谈艺术教育工作
谢淑妮在访谈中谈及她的教学理念、其教育工作者的角色,以及这角色如何与她的艺术实践交会
今年,雕塑家谢淑妮以展览「谢淑妮:与事者,香港在威尼斯」代表香港参与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该展览由M+与香港艺术发展局携手合办。谢淑妮除了是艺术家外,更是经验丰富的艺术教育工作者,于加州艺术学院(California Institute of the Arts,简称CalArts)任教。以下是我们与谢淑妮的访谈,当中谈到她的教学理念、其教育工作者的角色,以及这角色如何与她的艺术实践交会。
你怎样成为艺术教育工作者?
我在香港中文大学(中大)艺术系毕业后,就去了美国的艺术中心设计学院修读艺术硕士课程。而完成这个硕士学位后,就可获得在大学任教艺术的资格。但我在念硕士之初,并没特别想过要当教师,我只想全神贯注于自己的艺术创作中。
我在念书时对讨论和对话交流愈来愈感兴趣,对话过程令我的艺术创作更丰富,成为我艺术实践里不可或缺的部分。所以,随着我在研究院进修,当教师这个选项就变得更可行与务实。我意识到我可以继续在这方面与人交流。
毕业后,我就像许多毕业生一样,从事了一些奇怪的工作。我曾在荷里活的美术部门工作,更当过女演员凯伦·布莱克(Karen Black)的私人助理。后来,我加入了非牟利艺术空间帕萨迪纳军械库艺术中心(Armory Center for the Arts)。艺术中心既有展览空间,亦有儿童及青少年艺术课程的设施。而我的第一份教学工作,就是在那里教导青年人艺术。
如果你想在大学教授艺术,最好的方法是在创作上累积自己的本钱。他们的想法是,专业艺术家可以与学生像同侪一样分享经验。我在帕萨迪纳军械库艺术中心任教时,慢慢以艺术家的身分得到更多展览机会。我开始获其他学校邀请,担任短期客席老师,最后在2001年获得了现在于CalArts的教席,令我非常兴奋。
艺术家的身分如何帮助你的教育工作?
我二十出头在中大念书时,在美国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当了一年交流生,之后便休学搬到纽约。那时侯我认为,要成为一位艺术家并不需要学位,只需要和其他艺术家待在一起就行了。后来,我开始在视觉艺术学院读夜校,想学习更多知识,便决定回到香港完成学士课程。
完成学士课程后,我正挣扎该返回美国念艺术还是哲学硕士学位。那时我自习法国哲学,对这门学科深感兴趣。最后,我发觉自己喜欢透过身体而非语言来思考,在我看来,语言过于线性和有太多限制。
我意识到假如我能借着艺术,特别是雕塑来实践哲学,那就一举两得了。对我来说,借着身体和运用物件思考,是更丰富的思考方式。
这成为了我的艺术实践和教学理念的基础。教学时,我着重于批判性思维多于理论。我不希望创造更多的「谢淑妮」,反而想教学生成为自己的老师,成为自学者。我尽量给予学生最多的选择,让他们知道这些选项都是可行的,但最后得靠他们自行决定要走哪条路。我期望学生能有自己的批判过程,按照自己所订的准则,阐明自己的艺术实践。
可否分享你教授雕塑的经验,和谈谈「ReMODEL: Sculpture Education Now」这个计划?
一切要由我的友人Terri Friedman开始说起。她在另一所艺术学校教授雕塑。一天,她带学生来我在洛杉矶的工作室参观,在交谈中她问我:「你如何教授雕塑?」
那其实是个很好的问题。我每次教雕塑,所用的方法都不同。当代雕塑是个非常广阔的领域。今时今日,你可以用任何材料来制作雕塑。行为展演是身体雕塑,Joseph Beuys视概念项目及行动主义为社会雕塑,另外亦有大地艺术和环境雕塑。工艺正在复兴,重新流行绳艺、钩织,当然还有陶瓷。似乎什么都可以是雕塑。
由于坊间探讨如何教授当代雕塑的书籍真的很有限,Terri和我决定一起写一本美国大学程度的雕塑课程教科书。然而,当我开始构思这本教科书的方向时,我意识到自己不想成为权威,反而想成为引导者,收集不同艺术家教授雕塑的资料,集结成一本选集。
我们很快就发现,要撰写选集须要面对面与人交谈。于是,我们推行了「ReMODEL: Sculpture Education Now」计划,邀请教授雕塑的艺术家聚在一起,进行同行之间的交流。我们交换课程大纲,并在加州不同地方进行了为期两天的专题研讨会。我们将对话录影后放到网上,亦收集了一些很棒的资料。虽然这个项目现在暂停了,但我希望有一天能把它变成一本选集。
我教雕塑时,希望尽量兼容并蓄。每次我都会尝试不同的教学方式,我会观察学生,了解他们的兴趣,并透过调查看看他们想在这个学期学到什么。如果他们想学一些我不太熟悉的雕塑制作技术,比如焊接,那么我便会邀请艺术家来当客席导师。
我很留意一直以来加诸于雕塑上的父权价值,并试图打破这些固有的思维。希望我正在践行的已是包容各种技术、论述和思想的教学法。
与学生之间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
过去数年,我们在课程中加入愈来愈多的专业培训,包括如何撰写艺术家自述和资金申请提案、面试前要准备什么,以及如何与画廊人员和策展人沟通,这些都是非常实用的知识。但与此同时,我不时提醒自己不要重复现有的艺术机制,以免令它变得更深固。我在课堂上的使命就是教导学生发掘独创的思想和声音。因此,即使我们会告诉学生现有体系的运作方式,我们亦不应忘记,学生应是那群想出全新体系的人,而那个体系应比现有的更能持续地运作下去。
考虑到这点,我便和同事Jessica Bronson一同设计了名为「操作模式」的课程大纲。在这堂课里,我们带学生实地考察,探访那些接受过艺术教育, 但最终没有以艺术为业的人,看他们如何以创意把艺术知识应用于现在从事的工作上。这是我最喜欢的课程之一。
其中一次实地考察,我们拜访了一位名为Tai Kim的旧生,他在CalArts完成了艺术硕士课程,后来经营一家有名的雪糕店。他谈到自己几乎视雪糕为雕塑。他想出了独特的口味,例如薰衣草配烟肉口味。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做艺术,但那仍然是一种创意实践。
另外有一位旧生说决定要修读城市研究博士学位。她在修读学士课程时,常以单车来做行为展演。例如她其中一个艺术项目,是一边播着震耳欲聋的西班牙音乐,一边骑单车穿梭CalArts几乎只有白人的近郊社区。她告诉我,我的课堂带给她一种自主意识,驱使她将知识应用在城市通勤和可持续交通政策上。
我很认真看待自己艺术家教育工作者的身分。我有很多角色,不仅是艺术家,也是一个人,是社会的公民,并为人妻子,为人朋友,亦是我众多猫咪的同伴。我的身分不一而足,而身为活在地球上的一个人,我希望世界变得更美好。我坚信社会变革和社会公义,并希望我的艺术实践能为实现这一使命有所贡献。虽然艺术家和教育工作者的工作是相辅相成的,但我有时候会觉得,比起艺术创作,我的教育工作更直接地履行这使命。
内容由网络编辑Ellen Oredsson转述。为确保行文清晰,以上访谈已经过编辑。此文章原于「M+ 故事」发布。附注:此文章的简体版本由机器转换自繁体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