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威尼斯双年展的香港展览接待数以千计国际访客,会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由M+与香港艺术发展局合办的「谢淑妮:与事者,香港在威尼斯」,已于2019年11月圆满结束。这个代表香港参加第58届威尼斯双年展的展览,吸引了数以千计访客莅临观赏,到底他们由谁接待?八名实习生各自在威尼斯待了六个星期,负责在展馆里带领导赏团和招待访客。
在展览结束后,我们访问每一位实习生:在你与展馆访客的接触中,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最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什么?以下是他们的答案。
吴少慧:
在你与展馆访客的接触中,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
还记得那是个寒冷又慵懒的早上,开馆后不久,我为一群来自伦敦的艺术史系学生导赏后,正准备休息一下。那时,一位高䠷的男士走进来四处张望,我便上前欢迎他来到香港展馆。他却打断了我的话,说:「对不起,你可否先等一下?」然后走进庭院,把坐在轮椅的父亲推进来。他细心地在展馆找寻合适位置,确保父亲能自在地坐着。
然后,他向我投以非常温暖的微笑,说:「对不起,刚才打断了你,我想让父亲也听到有关展品的解说。」之后,他便半蹲在父亲的轮椅旁边,一边听着我的简介,一边为父亲翻译,并从父亲的视平线观赏艺术品。他父亲对展览深感兴趣。他俩在我讲解过后,还待了一段时间,讨论作品《Negotiated Differences》的细节。这两父子的温馨交流令我深受感动。
冯乐山:
你最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什么?
「谢淑妮是男的吗?」一位访客看完小册子的封面后,抬头问我。
「谢淑妮是女艺术家。」我微笑着回答。
这位中年女士显得诧异和有点尴尬,说:「噢!对不起!我从没想到女人做木工的技艺也可以这么精湛。」
这种性别的刻板印象固然令我惊讶,但其实这个问题并不罕见,好几位访客都有类似的提问。从其中一位访客得知谢淑妮是女艺术家后的反应,可大略猜到这种刻板印象的由来:
「厉害!我人生中所认识的木匠都是男人。真是不可思议,她的作品太美了!」
M+杂志
黄姬雪:
在你与展馆访客的接触中,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
我最难忘的经验就是目睹一位意大利爷爷和他的可爱小孙儿的互动。十八个月大的孙儿安静地坐在婴儿车,爷爷则尝试跟孙儿解释艺术品的概念,这场面看得我入神。他一边摇着婴儿车,一边问孙儿,「你明白作品的意思吗?」婴孩一直在眨眼睛,又把手指放进嘴里,可能已经在热烈回应爷爷的说话。
你最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什么?
人们来到展馆总会问同一条问题:「香港现在怎么样?」甚至有人跟我说:「你会不会觉得留在威尼斯不回香港比较好?」人在异地,能知道世界各地的人对自己城市的看法相当有意思,尤其当香港成为了世界的热门话题。「协商」是谢淑妮作品的重点之一,而这些对话可以说是我们这些实习生跟访客之间无形的协商,实在令我获益良多。
Apoorva Rajagopal:
在你与展馆访客的接触中,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
最有趣的一次对话是,有位美国访客问及《Playcourt》的拟人形态。我向他解释那是「Quantum Shirley」系列的一部分,还谈到我对多重宇宙论的基本理解,那时我完全不知道他拥有量子物理学学位。
这场机缘巧合的理论对话,引伸出对平行世界的讨论,乃至此刻大家如何活在不同时空,以及我们之间不同看法的协商本身,已体现出谢淑妮期望透过作品产生的互动。这场对话最终以一家美味意式雪糕店的推介作结,真是圆满!
黎颖欣:
在你与展馆访客的接触中,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
令我最难忘的是我在展馆遇到一位来自澳洲、有五个孙儿的婆婆,跟她谈了一小时。我看见她仔细地观看装置作品《Negotiated Differences》的班克木种子荚,便开始聊起来。她很惊讶在威尼斯看见这种澳洲植物。她得知作品的接驳组件是用3D打印制作而成后,感到份外高兴,因为她家中也有一台3D打印机,她用它来制造首饰的细小部件。我给她播放了一段记录3D打印木材过程的影片,而她则告诉我她从不同组件看到的故事,还谈到整件艺术品如何勾起她跟孙儿玩耍的回忆。这段对话很窝心,因为我一向爱听陌生人说故事,我亦感受到她跟家人的深厚感情。这一切都由这件神奇的作品自然而生。
黎颖山:
在你与展馆访客的接触中,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
被问到在香港展馆里最难忘的经历,我很难只选出一件事。在六个星期里,我们接待了超过三万名访客,经历有好有坏,后者后来成为了我跟同事世荣与Francesco Bozza的欢乐回忆。
有一天,当一名中学生与一件悬空的3D塑胶接驳组件互动时,发生了一段小插曲。幸好当时谢淑妮也在威尼斯,正带领她在加州艺术学院(CalArts)所任教的学生前来参观;她为我们提供意见,建议如何与外型有所变化的装置作品进行「协商」。那星期的尾声,谢淑妮在离开威尼斯前再次来访展馆。世荣、她和我三人围着接待处的桌子聊天。那是宁静的时刻。我们一边喝着Samuel从Hosteria咖啡厅弄来的浓缩咖啡,一边吃着展馆楼上居民烤的苹果蛋糕,分享与访客间发生的趣事。
刘世荣:
在你与访客的接触中,最难忘的经历是什么?
「Buongiorno」,正当我在接待处写报告时,一位访客进来,我以意大利文的「早安」跟她打招呼。
「早晨。」我听到这女士说了这两个字后,十分惊讶。
「早晨?你刚刚用广东话跟我说早安吗?」我担忧自己的反应有点失礼,于是站了起来。
那位美国女士回答说:「对。早晨。」
她告诉我,她在1997年前在香港当导游,此后便再也没有回过香港。她问我能否帮她寻找她在1990年代认识的朋友,那是她的旧同事,她们已失去联络很久。那人名叫May Kwan,会说德语,大约50岁。我在Facebook和Google搜寻,因为这个姓氏和名字在香港非常普遍,所以搜寻到一堆同名同姓的人。由于筛选结果需要一段时间,我便叫那位女士先去参观双年展,晚点再回来找我。过了一会,我找到几位名叫May Kwan又会写德语的人,但资料仍不足以确定是否她要找的人。可是当那位女士回来找我时,我刚去了吃午饭,她亦没有留下名字或联络方式。最后,我不只找不到May Kwan,也与May Kwan的美国朋友失去了联络。
李挽灵:
你最常被问到的问题是什么?
「这里是双年展吗?」
要回答这条看似简单的问题其实并不如想像中容易。如果我答「是,这是双年展里的香港展览」,对方可能会感到困惑。首次到访双年展的人常会以为这里只有军械库(Arsenale)一个主场馆,而里面只有一个展览。如果我答「不是」,那亦不正确。即使我指着小册子上印着的双年展标志,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好像也无补于事。虽然对街挂着巨大的横额,但仍然有很多人走进来,以为这里是军械库的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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