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爆发至今三年，带走了许多人事物，也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人们的生活习惯和经验。此时重看何倩彤于2012年向香港国际电影节致敬的作品系列《吾友乌有》，既是一趟穿梭于现实与想像、在地与外来文化、艺术与电影的旅程，也唤起对已逝物事的记忆与回望。

不少艺术家都会从电影文学作品吸取养分，转化成创作元素，八十后本地艺术家何倩彤是其中之一，作为电影迷和书迷，其作品中经常引用或致敬经典电影及文学作品，再以不同媒介重新演绎，当中M+藏品《吾友乌有》，正是开宗明义向香港国际电影节致敬兼恶搞之作。

《吾友乌有》是何倩彤自行策展的想像电影节，十年前首次于汉雅轩画廊展出，当时恰巧与第三十六届香港国际电影节同期上映，两者来个有趣对照。何倩彤设计的节目丰富，包括二十八部由她亲自挑选的各国电影。节目铺排上，她参考电影节的惯常做法，将电影分为小单元，包括「大尸班」、「经典修复」、「太前卫」、「捷克专题」，甚至有大师回顾「安德鲁・库尔展望展：无今生有来生」，似模似样。为了这电影节，她还一手包办场刊、海报设计、电影简介、预告片、戏院座位表、影讯等，就连虚拟赞助名单也不放过，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雅俗共赏的想像电影节

细看片名和导演名单，当中不少似曾相识却又突兀古怪的名字，如戏名《翻生花》、《十二嘢》、《那些年，兽遭遇的你也遭遇》，或导演名字「李呀」（Ahh Lee）、「安贝托．波西里尼」（Umberto Bossilini）、「帕索里娜．费拉拉」（Pesciolina Ferrara）等，教人想到某些经典大师作。

阅读其电影简介，有的奇情如《链金术》，那世界里所有人都有不会愈合的伤口，而最后所有人会变成一坨肉酱；有的则带点港式无厘头，如《凯撒的沙律》，凯撒穿越时空来到现代，生无可恋下自杀，却被厨师拯救，誓要当名厨并发明名菜凯撒沙律。何倩彤把被大众视为严肃高深的电影经典或艺术电影，与在地通俗文化共冶一炉，巧妙结合。

M+香港视觉文化副策展人郑秀慧（Vennes）认为，这种参考外来文化的表现手法，是香港艺术家的特质：「因地理环境和积累下来的社会状况，香港的艺术家深受外国文学、电影和文化影响。譬如成长于八、九十年代的人，自然接触很多日本音乐、日剧、电影、流行文化。及后香港有不少大型艺术展和电影节，这些都成为不同年代的创作人的养分，尤其是去电影节对很多人来说是一件重要的事，大家都会期待去拿节目小册子，研究看哪一场戏……除何倩彤外，在江康泉（江记）和曾建华等人身上也可见他们受到电影、流行文化及音乐影响，表现出香港艺术家独特而有趣的视觉文化面向。」

何倩彤的文字或带有游戏般的玩味，但在制作上，却是近乎自虐的深耕细作。《吾友乌有》如同她其他作品，多以铅笔画成，每一幅画都可见到大量细致的笔触和质感，Vennes形容她的作品很身体性（bodily），仿佛必须通过运用双手进行原始的重复绘画或抄写，才能真正进入及呈现作品。同样地，观众也须花时间细看，才可阅读到遍布作品中的各种文字、符号与意义。

从何倩彤在《吾友乌有》的选片中，不难发现其取向大多是艺术和哲学性较高的电影和文学作品，或是呈现人的存在状况之作，「很笼统地说，都是有种忧愁（gloomy）的感觉，同时也是我们在生命中经常会面对和思考的状况，如死亡、失恋、疾病、他者残酷的抨击等等，她喜欢的作品未必是呼天抢地的，但有着很沉厚的情感，相信这是她经常思考和阅读的题目。」

看电影的仪式感

在旧年代，看电影是一场仪式——打扮出门、进入电影院、在柜位选票、售票员用红色粗头笔划票、进入富丽堂皇的戏院、在大银幕看电影。但自从疫情以后，好几间戏院结业，入场观影的「仪式」，变成嘟安心、嘟针卡等指定动作。 M+另有收藏何倩彤的一系列戏院座位表画作，仿佛带人重新经历和想像十年前到电影节的观影体验。

作品中的科学馆、大会堂都是昔日电影节放映场地，这些座位表除了展现出戏院的空间特性（如圆形代表太空馆），也加入她对不同场地的想像和连结，如她曾在该场地看过的电影、该戏院的地图，甚至幻想不存在的戏院规例。

譬如她画的圆方戏院就有一些奇怪规例，包括：购票后才看到座位表、网上购票时间只有五分钟、不能同时开多于一个电脑分页。还有，撕票员不得高于165cm等等。这是对约定俗成的电影院规则的一种戏谑。

Vennes指：「座位表分别有想像和真实的元素，令人联想到空间如何影响人对于电影的感受，或是在戏院与在家用电脑观看的分别……然而，她不是想怀旧，而是想呈现围绕电影节的一连串事件，探索人如何跟不同物事和身边环境产生关系，再建立起记忆和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