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递回忆:香港在威尼斯
视觉艺术如何传达生活体验?杨沛铿自香港丰饶的沟通记忆抽取灵感,为香港和国际观众带来充满旧日回忆的展览。
由融入本地动植物,到深入研究维持其生态的系统,杨沛铿作品中独特的视觉语言往往与香港划上等号。虽然杨沛铿曾在海外举办个展,但第六十届威尼斯视艺双年展香港外围展“杨沛铿:双附院,香港在威尼斯”是他至今最大型的展览。没有了香港作为实体背景,这个在威尼斯呈现于国际观众眼前的展览,又焕发出另一种新意。
难以否认的是,杨沛铿的作品取材自有关香港生活的沟通记忆。沟通记忆[1]是指在正式和历史记载以外,连系现在和新近过去的非正式传统和日常交流。关于香港的沟通记忆,例子不胜枚举,例如冬日里一瓶暖烘烘的玻璃樽装维他奶、茶餐厅伙计那种不敢恭维的待客态度,电车到站时渐行渐近的叮叮声。不论有心或无意,杨沛铿的创作灵感乃自这丰富的记忆库,并注入艺术家个人的生活体验。
甫入展览会场,马上就会看见《永不足够贪婪池》(2024)这座有如喷泉的装置,当中的鱼缸层层相叠,溢出抽取自威尼斯大运河的水,流往下面空无一鱼的水池。这件作品虽然启发自杨沛铿对其父亲经营海鲜酒家的回忆,但大部分香港人对于这种惯见的长方形玻璃鱼缸都不感陌生,毕竟香港的人均海鲜消耗量在全球城市中名列前茅。再走进室内空间,《秒爱之门》(2024)上的S型挂钩和原本用来装鱼的透明塑胶袋,令人想起太子的水族店,尤其俗称“金鱼街”的一段通菜街。沉浸式装置《(不是你的)逃避洞》(2024)层架上的鱼缸中,可见悉心经营的生物群区被粉红光管照射,是1990年代水族店流行一时的装潢。此外,《晚菇群(香港在威尼斯)》(2024)中的转换插头是港人熟悉的事物。香港很小,陆地面积只有1,104平方公里,要离开这个弹丸之地,即使是前往近在咫尺的中国大陆,由于当地使用的电源插头规格不同,所以出境往往也须携带旅行转换插头。
对很多港人来说,杨沛铿作品中的意象,如酒楼鱼缸、金鱼街和通用转插器,均唤起在这个城市生活的点点滴滴。这些景物是香港人马上就能认出的非正式本土视觉语言,若不是消逝了或在陌生语境重现,人们通常都熟视无睹。在没有在香港生活过的观众心中,《双附院》的作品会否引发相同的情感共鸣?脱离香港的语境,展览会是何种模样?会否像一间货品售罄,没什可观的店铺?
在香港以外,这些空荡荡、找不到丝毫生命的鱼缸,诉说着一种集体失落感,使人回想起新冠肺炎肆虐全球的景况。虽然疫疠似乎已成过去,那几年的经验却无疑成为了全球沟通记忆的一部分。例如,鱼缸或会令国际观众想起疫情高峰期时空空如也的杂货店;有些人则会忆起隔离时的经历,以及与人保持社交距离的情景。最后,在这人造场景中的萧瑟荒凉和某种确实能感受到的缺席失落,已超越一地的沟通记忆,成为了这时代的普世视觉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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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理论家扬.阿斯曼对沟通记忆的定义如下:
沟通记忆不属建制,它不被学习、传播和诠释机构赞助;不由专家创建,在特别场合不会被提及和褒扬。它不被任何物质象征形式志录和固定,只存在于日常互动和沟通中。是故它为时甚短,上溯通常不过八十年,即三代人互有交流的时间。 (页111)
Assman, Jan. “Communicative and Cultural Memory.” Chapter. In Cultural Memory Studies: An International and Interdisciplinary Handbook, 109–18.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