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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5月6日 / 辜雪婷、刘昕

追卫星的人:与艺术家刘昕对谈

照片显示有几个人漂浮在太空舱的室内环境中。一个女人水平漂浮在照片的前景,她一头黑发带蓝色漂染,穿着灰色紧身太空服。她系上一根固定在地上的黑色系绳,两手拿着手掌大小的白色机械。背景中的其他人身穿蓝色制服,高低不一地漂浮着。

2017年11月17日,刘昕《轨道编织者》项目的首次行为展演在零重力公司的抛物线飞行中进行,摄影:Steve Boxall

刘昕的数码委约项目《地表之下 别无他物》(2021)藉装设在香港的天线,搭建天人对话的桥梁,让观众聆听太空中废弃的卫星发出的讯号声效。这件作品不仅延伸了艺术家对艺术与科技相结合的一贯志趣,也透过与即将达到生命尽头的卫星“对话”,就联系与孤独提出深刻的洞见。在此对谈中,M+数码特别项目制作人辜雪婷与刘昕探讨此作背后的创作思想、艺术与技术的关系,以及刘昕开展太空艺术创作的缘由。

辜雪婷(以下简称辜):你开始以太空艺术创作的契机是什么?虽说太空艺术存在已久,但它还是一个非常小众的主题,尤其因为相关技术普通人很难接触到。

刘昕(以下简称刘):当时我在麻省理工大学的媒体实验室读研究生,我的一个同学是比较典型的太空爱好者。他成立了一个跨学科的太空探索协会,让来自生物、建筑、艺术、设计、人文等其他领域的人,一起在太空的环境下创作。我们做了很多工作,类似初创一个公司,把这个学生团体变成麻省理工里面比较正规的学科部门。

太空艺术更多是一种世界观和视角,而非纯粹的技术手段。

刘昕

现在太空艺术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围绕太空进行主题创作,另外一个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当中,将自己或者物质带进太空,探索一些新可能。

我对太空的兴趣,更多来源于早期的大地艺术。对我来讲,太空科技不仅仅是现代科技,更让我们去理解地球跟宇宙的关系,以及以外层空间的视角去看待相关问题。也就是说,我们说自己是地球人的时候,首先要认可一个外层空间的概念,才能回望这种自我认知。

这是我创作中最感兴趣的地方。太空艺术更多是一种世界观和视角,而非纯粹的技术手段。

在太空中从月球表面拍摄地球的黑白照片,地球下半部分被阴影覆盖。照片上可见垂直的干扰线条。

《地出》是宇航员首次从太阳神八号拍摄到整个地球的景象,1968年12月24日,图片:美国太空总署

:你刚才聊到大地艺术,以及观看视角的问题。《地表之下 别无他物》这个作品恰恰是从太空鸟瞰地球。那你通过这样的视角想要传达或者讨论的是什么?

:如果大家在卫星过境时浏览网站的话,会发现一句话:“地球的整体第一次被我们看到时,人类世开始了。”当时写下这句话是因为,我们讨论地球时,经常会想到蓝色星球那张照片。很多人一看到就会说,这是我们的家园,但这个视角本身是非人类的。除了少数去过月球的宇航员之外,很少人真的这样看过地球。同时,我们从网络地图等来看山川、交通、楼房,其实获得的只是像模型一样非常干枯的图像和简化的信息。这些视角都不是源于我们的生活体验。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时代。我们的日常生活体验,跟接收到的视觉信息、观察世界的能力是脱节的。我们可以理解一个极其复杂的系统,甚至推算、渲染出宇宙大爆炸的一刻。但这对人的感官体验来讲,完全是抽象的。我希望这个作品能建立一座桥梁,把这两种理解和体验世界的方式联系起来。

我希望通过作品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受世界和宇宙,建立私人的连结,同时把体验分享给别人。

刘昕

:我们思考和宇宙的关系时,常常会用全人类的角度,而个体的经历往往是忽略不计的。但你也提到自我的概念。你觉得作为一个个体,你自己和宇宙的关系是什么?

:可能我这样说听上去非常不科学,但从感受程度来讲,我觉得每个个体所感受到的宇宙都是唯一的。所以我觉得个体跟宇宙的关系是最为紧密的,也是我们真正唯一可以去讨论的体验。谁可以代表全人类?是否能够将个体的多样化真正地体现出来?

我希望通过作品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受世界和宇宙,建立私人的连结,同时把体验分享给别人。希望观众也会去思考自己跟世界的关系。

这个装置有一个巨大、浑圆的土豆状物,由四根金属杆支撑着,固定在布满石头的地面。土豆状物底部较圆,向中间收窄,然后顶部变得更加浑圆,并有三个细小突起。一根小型的金属杆穿过三个突起。装置放在带大窗户、墙壁涂成黑蓝色的房间中。

《挖掘未来》(2020–)项目中《妊神星》的展出现场,图片由刘昕与阿那亚艺术中心提供

:你的土豆项目《挖掘未来》(2020–),是把土豆种子发射到太空,然后在极端环境下测试土豆的变化。这一方面是从人文学科层面出发,探讨关于物种、人类活动等议题;另一方面也有它的科研价值。想问一下,你的实践是如何在这么多领域之间游走的?你思考问题的时候,是从艺术家的角度还是从工程师的角度出发?

:我思考怎么做出一个东西的时候还是更像一个艺术家,我主要关心作品要表明的意图。但这样去思考的不仅只有艺术家,任何对文化历史或者人类活动感兴趣的人都会如此。艺术只是呈现想法的一个方式而已。

《挖掘未来》关心的是我们进行太空探索的过程当中,如何面对殖民和多样性的问题。土豆是全球第五大的农作物,从秘鲁原产到现在,它的历史就是人类殖民的历史。现在即使要去外层空间,我们也会载几个土豆种子。

对我来讲,科技和艺术创作有时是混在一起的,所以我的作品很多时候有点讲故事的感觉 。

刘昕

而科学领域更关心的是:当要进入太空,土豆有两种发展可能。可以是以基因工程育种的方式去做最优良的一、两颗超级土豆。或者是说相信土豆本身的多样性,能够适应环境变化,种子混种的时候能提高存活率。也许并非单纯关乎科学,但是这种选择背后反映出不同的世界观。你选择最优质的物种呢,还是相信多样的文化背景会带来更多可能?

对我来讲,科技和艺术创作有时是混在一起的,所以我的作品很多时候有点讲故事的感觉,科研是故事里面的一个道具,不同的学科都可以塞进去,一起构建一个小世界。

辜:你之前的作品,比如说《轨道编织者》(2017)、《脱离》(2019),你的身体有出镜。但是在这次的作品中,你的身体是处于一种看不见的状态。为什么会有这个转变?是受到网站这个媒介的限制吗?

:我觉得身体没有缺席。这个作品起始于我尝试拿家里的扫帚做天线,去接收卫星讯号时的身体体验,听到的噪音和看到的卫星云图,当时我的身体还是在的。《地表之下 别无他物》作为一个建于网站的作品,它的独特之处在于由观众自己打开网页去体验。我希望他们看到的不是我的身体、我在做这件事情,而是他们本人作为那个身体,去看去听,这跟我当时的追卫星的体验已经非常相似了。所以这个作品要求观众的参与度,也许没有看到我的身体,但我希望他们的身体是在场的。

装置在黑房的两个相邻墙壁上投影出两个图像,分别展示了一个机器漂浮在巨大的密闭金属空间内。

《脱离》(2019)展出现场,图片由刘昕与阿那亚艺术中心提供

:作品发布之后我收到一些公众响应,他们觉得永远在错过这个直播,也不太理解在场性这个问题。我觉得也是因为科技时代,大家已经习惯了快速获取信息,所以跟他们说需要耐心等待才能体验这个作品是有点难的。

:我觉得对观众的确是个挑战。但我们会发布卫星过境的一周预测时间,大家可以去提前安排。我希望观众可以坐在计算机前去想象,卫星在香港上空划过的一刻。

:在作品的网页文字,你提到疫情期间的孤独感。而这些废弃卫星在外层空间滑行,也有一种孤独感。你能谈谈这两者在作品中是否有关连?

:我之所以做这个项目,是因为疫情期间在纽约居家隔离。当时觉得自己跟整个世界脱节,但是社交媒体、新闻不断地告诉我世界发生了很多事情,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时刻。所以才想看看到底外面发生了什么,就开始对“捉卫星”这件事情感兴趣。因为它直接从天空拍下地球的照片,可以看到纽约这块到底是什么样的。后来做作品的时候要在网上订购天线,很多网站都断货了。捉卫星在疫情期间变成了一个潮流,蛮有意思的。也许跟人们希望以其他方式,重新与世界联系起来的愿望有关吧。

《地表之下 别无他物》刘昕
《地表之下 别无他物》刘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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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昕受M+数码项目委约而创作的《地表之下 别无他物》(2021)的片段

:说到天线,其实这个作品也点出了技术更替的一个问题:太空中废弃卫星使用的无线电发射技术相对于地面来说已经过时了,这个收发差异反映了技术的进步。这让我想起麦克鲁汉的媒体理论,他提出新技术不仅会替换旧技术,也可能复活旧技术。你是怎么看待新旧技术之间的关系?

:就这个作品来讲,旧技术就是无线电,类似我们平时调频电台的技术,它是二十世纪非常重要的信息传播技术。我们现在有了互联网,有了比较私密的光纤技术和蜂窝网络,比如5G。但我们也意识到,互联网不是免费的,很多大型公司在控制我们使用互联网的方式。以前的广播谁都可以听,加密也没有那么好。无线电技术反而成了开放的可能,这种去中心化非常有意思。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现状,也是科技发展和人类历史交错过程当中很奇妙的化学反应吧。

:还有一点,就是技术操作的难易程度。你有一些基础知识就可以动手去做天线,做一些有趣的装置。但像iPhone这种新设备,其实你能调整或者改变它操作逻辑的可能性就很小了。结合你刚才说的技术去中心化潮流,就此你有什么看法?

:有一些旧技术现在看来不再复杂,所以我们现在觉得它更易上手。但其实新技术也有这样的可能性,虽然可能看上去非常难,但它技术本身还是开放式的,只是你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理解它。但像苹果制造整个技术生态系统的时候,是有目的性地将它打造得比较封闭,一个资本驱动而打造的科技环境。还有一层就是资本本身用各种方式,甚至是知识产权去阻碍我们解剖新技术。

这是一个多方角力的过程。一个是立法的问题,反垄断法;另外一个是个体本身如何去理解看似复杂的科技系统。作为大众,我觉得有一些基本知识,甚至是好奇,

也能帮助我们。当我们去点那些条款(我同意、我同意、我同意)的时候,它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是一个黑盒子,但这个盒子之所以如此封闭,不仅仅是因为技术的难度,还有很多其他的原因。

:非常感谢你花时间分享自己对太空、艺术和科技的创作实践和见解。最后能透露一下接下来的项目吗?

:其中一个是关于基因序列的。我之前就很感兴趣,它是如何被提取、慢慢融入我们的生活当中。这将会以一个新作品的形式呈现,还蛮有意思的。

想深入了解《地表之下 别无他物》?欢迎到作品页面查看详情。

此对谈原于2022年2月21日刊于微信公众号。为确保行文清晰,以上内容经过节录及编辑。可到此页面收听完整对谈(普通话)。

辜雪婷是M+数码特别项目制作人。

刘昕是艺术家兼工程师,她以后形而上学的手法,探索生活中个人、社会和科技领域之间的张力。 她的最新作品围绕垂直空间、地外探索和宇宙代谢而展开。刘昕获麻省理工学院硕士学位、罗德岛设计学院纯艺术硕士学位,以及北京清华大学学士学位,目前是麻省理工学院媒体实验室太空探索计划的艺术策展人,同时是硅谷SETI学会的驻留艺术家。她曾获得众多奖项和研究奖金,包括X美术馆三年展奖、Van Lier奖金和圣丹斯新前沿故事实验室奖学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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