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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0月3日 / 王君琦

浅谈台湾电影修复

近镜拍摄电影胶卷中的几格画面,当中可见三个人在建筑物外谈话的一场戏。胶卷横向拉开,因此图像呈倾斜角度。

超音波清洁后的胶片。图片由国家电影中心提供

台湾国家电影中心执行长王君琦博士,在本文解释何谓电影修复工作,阐述修复计划的缘起,并分享过程中衍生的讨论

台湾国家电影中心(国影中心)在过去四年一直进行电影修复计划,修复台湾的老电影。 M+与光华新闻文化中心将于10月4至6日共同呈献《M+ 放映:修复影像在台湾》,放映一些经国影中心修复的流动影像作品。以下,我们邀请了国影中心执行长王君琦博士,解释何谓电影修复工作,阐述修复计划的缘起,并分享过程中衍生的讨论。

什么是电影修复?

王博士:对我们来说,当中包括保存及修复胶卷,为胶卷进行清洁及修补,并转换为数位格式。每年我们都组织小组讨论,从典藏中挑选电影进行数位修复。

电影修复让我们重新发现一些过往可能从未看过、或者只在书本上读过的电影,例如很多人以为台语电影已经全部散佚,但其实它们依然存在,只是需要修复而已。

电影修复如何进行?

近镜拍摄一双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双手在光线照射下按着桌子上橙色的胶片,右手拿着棉花棒擦拭胶卷。

在修补过程中整饬胶片,去除残胶。图片由国家电影中心提供

王博士:我们决定好要修复的电影后,就会开展修复过程,当中牵涉几个不同的步骤。

首先是从技术层面选择电影的素材。我们要寻找片源,并可能要从不同胶卷挑选所用的素材。底片有可能污迹斑斑,满布刮痕与破损,部分影像更可能被破坏。我们要为底片消除刮痕,清理污迹,刮走黏糊糊的残胶。在某些情况,我们还要用新胶带把底片重新连接起来。

完成清洁步骤后,我们会组合所有母片素材,继而使用扫描器进行数位复制,完成后就可以数位修复。

虽然你可从图像了解须要改善的部分,但进行声音修复时,灵敏的耳朵是必需的。

王君琦

另外还有声音修复,这又是完全不同的项目。要进行声音修复,首先要了解声音是如何被录制及储存,到底是属于光学录音还是磁性录音。修复音轨的惯常做法,就是将音轨数字化并以图像表示,即把声音转化成波形图像。虽然你可从图像了解须要改善的部分,但进行声音修复时,灵敏的耳朵是必需的。

近镜拍摄胶片,可见上面的影像被油渍遮盖,显得模糊。

超音波清洁前的胶片,油渍清晰可见,可能是当年放映师为润滑而加上的。图片由国家电影中心提供

观赏一部数十年前制作、未经修复的电影时,你可能会看到大量因多次放映而造成的直线刮痕,还可能会留意到某种闪烁的效果,仿佛画面在闪动。这种闪烁的效果其实是由醋酸症造成的,这种化学反应会导致部分胶片变色。另外,污迹也会让某一格画面出现斑点,而斑点会在下一格画面消失不见,这就是所谓的单格缺陷(defect)。有时候,你也会看见化学物质结晶的情况。进行修复时,以上状况都能透过修补及清洁改善,让画面变得更清晰。

这次「M+ 放映」的作品中,在修复时有没有什么有趣故事?

电影截图中,三个身穿传统中国服饰的人在广场中一张黄色桌子前或跪或站,桌上疏落而整齐放着一些金色器物,包括两个烛台和两个钵。后方广场上有一群人坐成一行行,看着桌边的人。

胡金铨,《空山灵雨》(电影截图),1979年,图片由国家电影中心提供

王博士:胡金铨的《空山灵雨》(1979)特别有趣,这是国影中心首部独力修复的电影。 我们制作母片时是结合了不同片源,包括原始底片以及不同版本的放映拷贝。

当我们发现须要结合那么多不同的片源,同事之间对素材的取舍掀起了一场辩论:何时应采用片长较短但保留较多画面细节的原始底片,在什么情况下应利用状况较差但片长较长的放映拷贝,补回原始底片所无的片段?色调又该如何调节?应调得亮一些,抑或偏红色一些?当你手上有那么多片源,要以哪一个为基准就很难抉择了。

最后,我的同事去了胡金铨导演纪念铜像所在的金宝山墓园,跟他喝了一杯,盼望得到他庇佑,让电影能够修复得尽善尽美。我很欣赏同事这样尝试跟导演神交,而看到最终成果后,我觉得我们的确得到了他庇佑。

每一次修复电影,其实是在制作一个全新版本。

王君琦

《空山灵雨》在电影修复界掀起了激烈的讨论,其中一个讨论题目是,你如何定义「原版」电影?有时你会得到电影的原始底片,但有时却只能拿到放映拷贝,而放映拷贝又可能会有不同版本。另外,你也须思考要把画面质素改善到哪个程度。例如,很多人不喜欢《乱世佳人》的修复版本,因为修复后的画质清晰锐利得不再像1939年的电影。所以,这还算是改善吗?这条题目没有标准答案,全视乎修复的目标,以及所谓原始底片的状况。

每一次修复电影,其实是在制作一个全新版本。我们须要认清这个事实,无论我们做了什么工夫,都一定是在推陈出新,修复版一定与原版有所出入。

国家电影中心的计划小组如何决定每年的修复电影名单?

电影截图中,可见两个人拿着农具在一片不毛的空地上耕作,前景中的人穿着整套的蓝色衣服,头戴阔边帽子,而背景中的人只穿白色短裤。

陈耀圻,《刘必稼》(剧照),1967年,图片由国家电影中心提供

王博士:我们在开展计划时定下几个标准,以决定修复哪几部电影。首要考虑的是经典作品,即是那些无论从影评人眼中或从商业角度上看,被广泛认可为「举足轻重」的电影。这样,要说服别人这些电影值得修复就容易得多。

第二个标准是作者论,意指个人风格强烈的导演。 胡金铨就是绝佳例子,我们差不多把他的作品全都修复了。此外,我们也修复了侯孝贤摄于1980年代的一部早期电影,还有1960年代前卫电影导演陈耀圻的一部电影。

我希望我们可以改变焦点,察看电影史上被忽略的作品。也许那些作品被看见后,我们对电影史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王君琦

国影中心的各组,包括负责研究、推广、教育、典藏及数位修复的同事,对于该修复什么电影均抱持不同意见。我们会邀请各组交出各自的提名片单,然后再进行讨论。现时讨论由研究组带领,因为我们明白到研究电影本身以及关于电影的事,对我们最后选择修复哪些电影很有帮助。电影修复与意识形态密不可分,牵扯到选择的政治。我们须要清晰知道修复的是什么,以及电影在修复后会产生什么影响,而研究则有助我们加深了解。

我个人希望国影中心能把重心放到备受忽略的电影上,例如由女性执导的电影。这些作品因着其处境,在推出时未必被视为经典作品,但这些作品都十分重要,因此值得在今日被看见。我也想修复那些塑造原住民形象及刻版印象的电影与新闻片段。

我希望我们可以改变焦点,察看电影史上被忽略的作品。也许那些作品被看见后,我们对电影史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对比香港,台湾的电影修复情况如何?

近镜拍摄一个人拿工具除去胶片上的胶带。那人的一只手戴着手套,按着放在平坦的发光表面上的胶片,另一只手则拿着小工具,正刮走胶片表面上的某些物质。

在修补过程中为胶片除去残留的胶带。图片由国家电影中心提供

王博士:我会说香港电影资料馆的保存计划比我们做得更完善。走进香港电影资料馆,我能够随时向管理员查询,轻松获得研究所需的材料。他们亦有进行修补及清洁胶片的工作。然而,受资金限制,他们仍然未能开展大规模数字修复计划。香港的气候也十分不利于修复,胶片在高湿度的环境下更加容易变质。

2012年,我们与政府共同开展数位修复计划,至今已做了好几年了。我们一开始时是向海外机构取经,学习他们的经验。我们花了三年才独力完成修复《空山灵雨》。现在国影中心有自己的修复团队,可以从头到尾自行完成每个修复步骤。

我们希望国影中心在台湾所做的修复工作,能够在香港和台湾引发讨论,为探讨如何保存电影艺术和文化出一分力。

为确保行文清晰,以上访谈经过编辑。此文章原于「M+ 故事」发布。此简体版本由机器转换自繁体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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